(一)

我梦见过自己身处一片迷雾遮罩的森林之中,完全丢失了方向。不知道该朝哪里前进或者后退。有时候,我明白这只是个梦,但很长时间,我都怕醒来。

我把这个梦告诉过一个人,他的名字我也许忘记,也许从未记得,当我拖着厚重的行李包沿着校园走廊通往宿舍楼的途中,那人对我说,“嗨,等等”。

他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但一 直没有机会问他的名字。他告诉我他一直在找一个代号叫‘萤火虫’的人,我真诚的告诉他我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他似乎很着急,仿佛那个‘萤火虫’对他很重 要。也一直缠着我,好像我一定认识‘萤火虫’似的。纠缠到晚上,我终于摆脱了他,回到集体宿舍,跟其他四人打过招呼,便呼呼大睡。

我又梦到那样的场景。次日早晨,舍友问,“俊,你是从哪里来的?” 他瞅瞅我,解释道:“是填写注册信息用的,对了,昨晚你睡着之后,我们开里舍会,现在我是舍长…..”。

我告诉他准确的地点。

他连忙掏出笔,生怕记不住似的,然后说,“我听人说哪里经常闹鬼,是不是真的啊?”。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微愣,好像知道有点不礼貌,连忙说,“你不要误会啊,我没别的意思。”

我笑笑说:“没关系,经常有人这样问我,反正我是没有见过鬼的”。

他终于一副如释负重的表情,拍了拍桌子,拿起那张单子,“搞定!”。

“他们已经到食堂去了,这会刚刚点完菜,估计还没有开动呢,你要是有时间的话,一起去吧”,他把床铺收拾好后说。

“怎么样?”,他动作像是静止住了一样,盯着我。

“…..唔,我还有点事情,晚些时候在过去吧”,我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说。

“……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一定要说啊,顺便祝你早日适应集体宿舍,good luck!”。

他推开门,走里出去。我这才忽然想起了他的名字。

中午吃完饭之后,我又遇见了那个人。他似乎很高兴,主动跟我打招呼,“嗨,兄弟,还记得我吗?”。

我点了点头,“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这句话说出口后,我就有点后悔了。

“怎么不太像吗?”,他耸耸肩。

“没有,没有”,我连忙转移话题,“那边好热闹,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好玩的事情?哈哈哈~”,他忽然大笑起来,拍拍我的肩膀,“你一定想不到哪里发生了什么?”

1984年,面临长达19年监禁期,我回忆起高中的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照亮那一年白昼的日光也将照亮4年后的冬至。我开始相信,那天中午我确实错过了一件重要的事。或者说,如果我跟那个寻找萤火虫的神秘男子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结局可能会朝着完全不一样的方向发展。

他问,“怎样?要过去看看么?”。

我摇摇头,示意还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忙,他立即理解了我的意思,“不过,一旦有萤火虫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让我知道……”,他挥手告别我。

从那之后的许多年,我都没有在见过那个神秘的男人。

校 园寂静如岭的深夜,我独自漫步,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其他人,守楼的老大爷早已不在那里,一切都像是回到了最初,开始的地点。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但当脑海中 接触到“为什么要到这里”的疑问之后,我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我接受了足够多的信息和经验来辨别这个世界,却忽然想起,一旦面对“哪里 来”,或者,“为什么到这里“的质疑声,脑中便浮现出无数虫子蠕动的画面。

走了不知道多久的路,可能已经接近黎明了。前面是一片湖,安静如早晨的土壤,湖边站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在即将破晓前的冷静中站立,思考。

她在思考什么呢?

或许她没有思考,只是站在哪里,望着前方,仿佛一棵树,生长在哪里一样。

然而在我作出更多假想之前,她忽然一跃而下,跳入湖中。我随即跟着跳了下去。

那个深夜冰冷澈骨的湖水,在我挣扎着托起她后,疲倦将带给我温暖。

我点燃了烟,望着十九根刚条铸成的监狱的天窗,回忆起审判长最后说的三个字:别说话!

那个女孩,她带着一种恶毒的仿佛巫婆诅咒般的眼神注视着我,很久很久之后,脸上才看出一幅无可奈何的表情,说,“你冷吗?”

她说她的名字叫Dela,我一直不知道她的中文名。

第二天,校报报道了我奋勇拯救一名失恋女生的事,版面几乎占据了整个报纸的三分之一,回到宿舍后,舍长说,“俊哥啊,你可真行”。

我只是笑了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那天中午,我们一起吃了酱牛肉,然后去了酒吧。

酒吧很小,几乎是一间小人屋,但是里面居然囤积了很多酒,很多间更小的房间。晚上,我们的快乐随着那首疯狂的匿名DJ曲达到了高潮。我忽然想起那个神秘人。想像他漫步在荒凉的山脉上,不停地寻找。

我喝完一杯酒,望着扭动的舞女慢慢脱掉了最后一件衣服,却怎么也没有性欲,反而一阵恶心。一个打扮绰越的女人走了过来,一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在凌乱的光线下,她问我,“你今年多大了”

我望着她,望着她修剪整齐的眉毛,精致的五官,“19岁,已经是成年人了”。

她忽然笑了,然后用左手托起一杯酒,说,“我叫Dela……”。

我忽然想起那个叫Dela的女孩,独自站在深夜的湖边,一面思考着以何种方式死掉,一面又在这灯红酒绿之中寻欢。

“既然是成年人,就应该干些成年人应该干的事”。她带我进一间小房间。我看见一张巨大的沙发上,无数小小的人在上面翻滚和**。她开始脱我的衣服,用最温柔的语调说肉麻的情话。最后当我们赤身裸体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我发现的我身体正渐渐缩小。

当我们都筋疲力尽后,她抱着我说,“你冷吗?”。

我说,“有个女孩说过同样的话”。

她笑着问,“是不是跟我有同样的名字”。

我没有回答她,反而陷入更深的沉默,沉默像是一堵墙壁,一面湖水。而我在里面苦苦挣扎。

我想到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天气放晴之后,一群人在海棠花旁许愿,海啸来临之前,穿着泳裤在沙滩同心爱的对象表白。然后,接连而来的暴风和灾难摧毁这里的一切,毁灭之后,新的物种开始通过自然法则获得均等繁衍的机会。

Dela把她的手机号留给我,并告诉我,一旦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找她,我明白她的意思。借着时而昏暗的灯光,我离开了那里。回到校园时候,遇见了班主任,她是个很强势的女人,但说话的声音却很温柔,她说,“哎哟,真巧啊小俊,正好我有点事,你现在忙不忙呀?”

我连忙说自己刚刚逛了一圈回来,闲着没事。

她一副“谢天谢地”的表情,立刻说自己有点急事,但学校领导着急要本班学生的注册资料,问我有没有时间帮她整理一下,我说,好啊。于是跟她去了办公室。

那天黄昏,我都在办公室整理资料,把电话号码一一确认后,填写在年级注册表上。在拨通其中一个电话的时候,对面不停的重复着一个嘶哑的声音:“一定要找到萤火虫,只有它能带你出去…..”。

我试着询问更多信息,但对方不停得重复着这样的话。

我把这件事告诉老师,她的脸部表情立即骤然变僵,“有这样的事?”。

我点了点头。

她陷入了沉思,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那天下午,她仿佛忘记自己原本的计划,只是在办公室盯着那堆厚厚的资料,手指按在“阿美”的家庭电话号码上,整整一个黄昏。第二天放学后,我们仿佛都忘记了昨天的事,而陆老师也没有刻意提起。

但我却连着几夜没有睡好觉,舍友们以为我还沉浸在酒吧女郎的温柔乡里,表示完全的理解。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开始小声讨论我的事情。我的耳朵却仿佛只接受道夏天夜晚虫子的叫声。

那个夜晚,所有的人都在睡眠,只有虫子,仿佛刚来到世界,学着不成调的腔。然而有一种虫子,始终沉默,但发着光……

(二)

我觉得自己一定错过了什么事情。第二天一早,我遇见同班的阿美。她看上去很平凡,唯一吸引人我的是她扎着的好看的马尾。阳光洒落在她的肩上,她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说,早啊。

她笑着调侃我,大英雄这样早,去约会吗?

我笑了笑,抱着书说,要一起去食堂吗?

她似乎很乐意跟我谈话,说,好啊,你请我吃什么呢?

那个下午,我们在食堂聊天,从日本食物谈到北爱尔兰,从中世纪谈到甲骨文。

“我最喜欢萤火虫”,谈话一半,她忽然认真的说,“它们的光能照亮这里的夜晚”。

当我回忆到这里的时候,我抬头望着监狱的天窗,月光洒进来的方向传来乌鸦的叫声。又一次漫长的审讯开始之前,我点燃了烟。

“接着上次的谈话继续,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让你见一个人。”,女审讯员拍了拍手,立即有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把一个满身鲜血的女人扛进来。

“你一定认识这个女人吧,在你逃离的那些年,你长期跟她在一起,我说的对吗?”。

我抬起头,望着那个被伤口的剧痛折磨到生不如死的女人,血沿着**流淌至下腹。

“Dela是无辜的”,我说。

我闭上了眼睛,回忆起那个遥远的下午。

阿美说,“晚上,我会在花园等你,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我说,好啊,不见不散。然后和她分别。

我出了校门,左转不久,便看见了那个小小的酒吧。也是直到此时,我才真正看清酒吧的名字,“享乐天堂“。

好像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力量驱使我,我走了进去。这次立即有人亮出了,“未成年不准进入”的牌子,痞子气十足的问,“喂,高中生可不接待”。

Dela像是知道我要来似的,走了过来,说,“呀,你才来啊,好像晚了几分钟呢……”

我不得不摆出一副迟到后歉疚的表情。

那个晚上,我静静的喝酒,Dela说起她自杀的理由,她说她喜欢上一个男人,但那个人是个畜生,骗光了自己的积蓄。我一直以为,Dela只是她迫不得已的化名,但她告诉我,这是她唯一的名字。深夜里我们享受对方的身体,完全忘记了外界的事情,仿佛在一个开辟的神秘新世界里。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我穿上衣服,才想起了和阿美的约定。

第二天中午,我遇见了阿美,她还是笑着说,“大英雄这样早,去约会呀?”

我尴尬的笑着,表示对她的歉意,我准备好了让她足够信任的理由,但她仿佛忘记昨天的约定。我们还是一起吃饭,聊天。聊到后来,忽然她说,“我最喜欢萤火虫,它们的光能照亮这里的夜晚”。

我想起了Dela的裸体,想起深夜里我们纠缠在一起,拥抱着对方的身体,互相抚摸。直到阿美离开时说,“我会在花园等你,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一定要来哦”。

我一个人回到了宿舍,发现一朵玫瑰花。新鲜的,像是刚摘不久。宿舍里没有其他人,地上很干净,一点尘土都不带,我望着那朵玫瑰花。好像知道它不久便会凋谢一样。

舍友推开门,也立即见到了这一盆花,好像很羡慕的对我说,“什么时候女孩子送我一支呢….”。

我不知到他羡慕的是一朵花的死亡,还是一朵即将死亡的花。

……

“我不知道”,我对女审讯员说,“我不知道GODS是什么组织,我并没有加入它。“

“但是,你却和GODS的成员之一Dela有种说不清的关系,比如说肉体上保持长期占有,而当时你的确没有拒绝,对吗?”

“事实上,我很难拒绝”。我狠狠抽完一支烟。

“那就是说,Dela很有可能成为你接近GODS高层的途径,而且,她一定对你付出了爱情,所以,她很可能会说出那个GODS的秘密。”

“你要知道,我是非常希望站在你这边的,只要你肯说实话。而且,你知道我们的力量,查清楚这件事只是时间问题。”,女审讯员说完,站了起来,便要出去。

“等等,现在几点了?”,我抬起头问。

“九点十三”,女审讯员看了看手表,径直的走了出去。

我又回忆起那个夜晚。

看了看电子表,九点十三,我见到了阿美,她坐在花园里的休息椅上,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我来的方向。

“抱歉,我有点事耽搁了”,我小跑到她身边。

“没有关系啦”,她很高兴的站起来,说,“月亮还未出来,我们在等一会”。

我们站立在彼此的眼前,等待深夜的到来,很久后她才开口说话,她说,“等月亮出来之后,我会告诉你一件事”

我问,“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啊?”。

她笑着望着天空,带着某种期望,说,“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趁着月亮还未出来的间隙,我们进行了一次很漫长的交谈,她对历史有着某种精准的理解,我们谈到了教科书,谈到了金字塔,谈到了性,但对于她的家庭,她却只字未题。

我想起那个电话背后传来的急促而重复的声音。

“集中营被毁之后,图列卡上校带着他的残部从借着萤火虫的光逃离了莫斯比亚….”,当她说道这里的时候,忽然兴奋了起来,“那一定是很有趣的故事,对吧”。

很多年后,我知道她说的是当时一部非常畅销的小说,《萤火虫》,然而,当时的我,望着她的侧脸,望着她处子肌肤,忽然生出一种邪恶的欲望来。

我想象她赤身裸体的站在我的面前,用完全不同于Dela的语调说出淫荡的语言。但她却始终保持着初次见面的笑容,那笑容仿佛生出一种纯净的力量,这种力量使我在面对Dela时显得窘迫和惭愧。

那晚月亮始终没有出现,但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我送她离开时,牵着她的手,我们好像深夜中的情侣,并肩而走,不在乎前路,只是行走……

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终点就在前方不远处,只需要几步就可以到哪里,但我却犹豫了,我多么渴望着夜晚更久些,或者永恒下去,黑夜之中,我们并肩向往着光明行走。

电话铃响的第二天黄昏,我刚洗完澡,披着浴巾接了电话,电话那头是Dela熟悉的声音,“今天陪我去逛街,我在商城门口等你”,她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女孩,还未等我答复,就已经挂了电话,好像有足够的自信知道我一定会赴约。

我出现在商城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我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这是这个世界最后一次沐浴夕阳之光。Dela穿着牛仔裤,带着墨镜打扮的很时尚。

“怎么,认不出我了?”,她摘掉墨镜,说。

我脑海中浮现出她在夜晚时放荡的样子,而一旦天亮,她又一另一种姿态面对她的世界,我问,“Dela,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有空”。

Dela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了”。

(以后的某个时间,我将想起,那个夜晚,面对冰冷的湖水,死一般沉寂的黎明,她在自杀之前,早已知道我会救起她)

我说,“你可真是神通广大”。

她笑了笑。然后说,“我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我问,“去哪里?”

她说,“等去了你就知道了,放心吧,是个好地方”。

我们走了很久的路,之间,她问我,“你喜欢我吗,阿俊”。

她的称呼很亲密。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肯定我当时想说的是,“当然”,然而脱口而出却是,“不知道”。

她一点也不悲伤,反而在她的眼睛里有着莫名的兴奋和饥渴。她说,“到了”。

她带我到了一个山坡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山下一切,我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错觉,我仿佛身处在酒吧小小的房间里,望着巨大沙发上的小小人那般。

谋杀罪名成立之后,我回忆起这个地方。

那时候,Dela说,“这里可以看见正在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上帝之眼”。

(三)

“等这事一结束,我想成为一名作家。”,我对女审讯员说,“能给我支烟么?”。

她没有刁难我的意思,点燃后,递给我一支烟,继续问,“那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上帝之眼的存在了,是吗?”

我吐出一口烟,缓缓说,“那只是一个比喻。”

她继续说,“当时,你利用Dela接近GODS组织,并获得了上帝之眼的信息,假设一切成立的话,那么,你一定拥有GODS的全部成员名单,当然,你一定得伪装得很好。”

我回答,“对次我并不知情”。

“那么,说说萤火虫吧,对于它,你应该不陌生吧。”女审讯员换了个话题继续问。

“请再给我支烟”,我说。

我开始相信Dela或许没有骗我,她对我说,“我们的相遇是注定的,就像是河流注定相汇一样”。

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我重新审视这座城市,这里的一切在夜幕降临之后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就像是上帝看着这一切”,她接着说。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紧紧相拥在一起,我们彼此亲吻。月亮升起之前,我想起了阿美。我在想她此时在干什么事情,和什么人说什么话,我忽然很好奇。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性欲,我离开了Dela,走进了熟悉的校园。我又忽然想到了陆老师,那个知性的女人,她此时或许在房间里孤独的自慰,以此获取快感,我想起那个电话背后的声音,那个声音好像传递着某种信息,而这信息一直持续传递到我被监禁之后。当我走进花园的时候,月亮好像正好升起来。

“借着萤火虫的光,逃离这个世界。”,阿美对另外一个男人说,那个背影好熟悉,我仿佛在哪里见过。但当我再一次观察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第二天中午,我被要求打扫教学楼后的一幢古楼。

“听说那里以前死过一个学生,好像是旬情而死的”,阿美忠告我,“你可要小心点哦”。

我 笑了笑,没有说话。那天,我整日都在古楼里,从早晨待到黄昏,年久失修的建筑散发着一股腐木的味道,混合着某种香料,扑鼻而来。我并不觉得有多累,只是弥 漫在空气中的味道让我有点难受。夕阳投射到仿俄罗斯的大钟所指的下午六点时,跟我同组的几个同伴都已经回家了。那个下午我好像从没有见过他们,也想不起他 们的样子直至今日。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觉得我好熟悉这里,对于那座类似教堂的古楼和巨大的钟,带有一种唯有自己才有的偏执互相对望。我坐在楼梯上,尘 土在夕阳的投射下,变化多彩,很美丽。

一直到阿美出现在我的面前,我都是盯着那些景物的。

“还没忙完啊你,人家都走掉了”,阿美笑着说。

她的身体挡住了最后的夕阳,但夕阳照亮的她的脸庞,那一瞬间,我觉得比夕阳更美。但对于她的美丽,我想毫无吝啬的表达出来,结果总是伴随在一笑而过的气氛中。

我问她,“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

她说,“门禁的时间还未到,况且,即使有什么危险,你也一定会保护我的吧”。

那个晚上,我做了噩梦,我梦见自己正躺在一片坟墓里,感受着自己的死亡,感受着呼吸连接着命悬一线的刺激。感受着腐烂从身体了散发出的味道,那味道跟古楼的味道一模一样。

第二天,我见到了陆老师,她有点不自然的看着我,就像是偷情后面对自己的丈夫一样,她颤抖着声音说,“城市面临沦陷,南方的起义军即将占领这里……”。

我才恍惚间发现周围的世界正在剧烈的变化,所有的人都好像在一瞬间接受到这样的信息,变的急促不安起来。

那晚上,她要我留在她家里,说很怕。她疯狂的折磨自己的肉体,好像一旦到了明天,这副躯体就不再属于自己,她不但要我占有,折磨她,还用刀割破自己手腕上的血管,最后接近黎明之前,她在高潮中死去。

第二天警察带我做笔录,我了解到陆老师有过严重的精神病史记录,这一切来的太突然,而我被监禁的消息也如飓风般传入这座城市。接着瘟疫而来,席卷了这里。

我被判无罪释放的下午,Dela就已在那里等我。她说她知道我是无罪的。

“上帝之眼能看到一切,不是吗?”,她带着神秘的笑意说。

但 我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陆老师的死亡一定是带着某种信息,我察觉不到,但直觉告诉我,一定要发生什么事情。而我将长期被监视。我又回忆起我来到这里的 前一个晚上,我遇见一个日本人,他受了很重的枪伤,当时我吓坏了,他抓着我手臂,怎么都不放手,不停的说着我听不清楚的日语。他死于失血过多。

而现在,我好像能听明白那些日语的意思是:“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问Dela。

“1980年7月19日”,Dela好像知道我的意思,准确的说出了时间。

这座城市已经被瘟疫侵占,政府被隔离,学校临时改建成医院,许多年轻的志愿者加入了其中。然而一到晚上,Dela的那个享乐天堂酒吧始终保持原样。就像是战火燃烧后焦黑的土地,土地还是土地。

我走进享乐天堂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10点了,我忽然想起阿美,想起她曾跟我要说的事,我多么渴望站在我面前,脱的一丝不挂的女人是她,又庆幸不是她。

Dela说,月亮出来之前,都不可以停止。

我触摸到她的身体,冰冷地,仿佛死掉一样。但她却始终微笑着舔我的胸口。那个晚上,月亮仿佛永远在嘲笑。又像是上帝的眼睛,窥视着发生的一切……但后来我又想不起月亮到底有没有升起过。

第二日,阿美穿着护士装,来回忙碌穿梭在校园,我用很长时间凝视着她。她利用病人休息的间隙,步履匆匆朝我走来。我以为她会笑着打招呼,但她却很严肃的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1980年7月21“,我脱口而出。

她楞了一下,我连忙会意,“一点十三分”。

“病人越来越多,我只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抱歉,不能陪你了。”,她说话的样子很真诚,我连忙说没关系。

那天,我一直望着她,忽然想起那个要我寻找“萤火虫”的男子。任凭我怎样努力地回忆都想不起他的样子,然而我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和那个遥远下午的存在。还有那天我们错过的“好玩”的事情。我想,要是下一场雪,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那个下午,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无聊,真想破口大骂,但却想不出一个脏字,看着人来人往,匆匆而盲目,忽然又想哭。

望着骤然而至的黑夜,想象着几乎病态的呻吟声,望着昼伏夜出的猫头鹰,想象人们守时的作息,然后在一个非常适合的时间地点,恰当地死去。

Dela走了过来,望着我,说,“你今天好像有点不高兴”。

我站起来,抱着她,一句话没说,只是哭。

“我要为你生个孩子,男孩女孩都行”,她轻轻的吻我的耳根。

次日凌晨,我遇见了阿美,她说,“为了你的安全,请接受检查!”。她说话的语调很客气,好像我们之间从未见过面一样,显得陌生无比。紧接着,另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跑了过来,笑吟吟的说了些奇怪的话,我并没有听清楚。但是我却感觉到,面前的这个短发女孩才更像是我认识的阿美。后来,我知道了她的名字,阿田。

“那就是说,瘟疫蔓延之前,你都一直呆在那座城市里?”,女审讯员问我,“你虽然拥有足够多的资金来策划那次瘟疫事件,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让自己也遭受疫病之苦,那时候疫苗尚未开发完成,任何人都可以被坏血病带走,这样的风险背后有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好吧,你不愿意说是吧”,女审讯员望着我,“即使你想隐瞒,但你知道,这样做徒劳无功”

“现在是什么时间”,我问。

女审讯员看了看戴在手腕上的电子表,“凌晨两点十三分”,她回答。"

“人们都太依赖机械”,那天傍晚,阿田跟我聊到,“要知道,机器是靠不住的,所有的一切必须亲历而为才真实。”

我问她怎么和阿美相识的。

她说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我对她的回答毋庸置疑。

那个晚上月亮也没有出现,我恍惚才发觉,我竟然进入到一个完全丢失掉月亮的世界,然而我又分明记忆起那样一个月亮升起的夜晚,我躲在花园的一角,听到阿美对另一个男人轻声说的话,“借着萤火虫的光,逃离这个世界”。

现在我怀疑,那天晚上我并没有看错,我出现在一个我本不应该出现的世界,而那个世界里月亮按时升落。

“你喜欢阿美吗?”,阿田突兀的问我。

“厄…”,我不知到该怎么回答她。

“你们发生过关系了吗?”,她说,“我听说,一旦发生过关系,两个人的灵魂就会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我不知道她是怕什么,总之她好像很怕。

阿田走之前,说,“等瘟疫过后,我和阿美会离开这座城市。”

我坚信了这一结论,并且对语言本身的正确性作出更精准的揣测:“阿田要离开的不仅仅是这座城市,还有这个世界。”。

然而这一切发生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某种规律有条不紊的继续下去着,我遇见Dela的时候,她喝醉了,耍着酒疯,大声吼,“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扶着她,在酒吧里,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看着她丑态百出,她开始嘘嘘叨叨的聊起那个混蛋,那个让她险些丧命的男人。

她说,“我脱光衣服的时候,他仍彬彬有礼,当他开始舔我的乳头的时候,我就像拥有了儿子一样幸福……”,我能想像得出那男人像狗一样趴在她身上的那个疯狂夜晚。

“很美妙呢”,她用手勾着我的脖子,“你想试试吗?贱货”。

她叫我“贱货”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一种恶毒的柔情,我忽然想到那个冰冷的凌晨,从湖中被救起之后,她用同样的眼神望着我。很久之后,她渐渐睡着了。

我忽然很想用一把刀,锋利的手术刀,割开她的衣服,慢慢的刺下去,朝着她的咽喉。但她的嘴唇在动,好像呢喃着什么,我靠近了,终于听见了她口中的低声絮语……

(四)

三天后,我突然得了疫病,感觉到血液开始一点点的被腐蚀。我躺在床上,看见阿美走过来,皱着眉,说,“情况不太乐观,但是…..一定能得到抑制的”。

我点了点头,这个细心的女孩调整了一日三餐的供给单,面对我,她没有笑,而是埋头计算,她或许在计算我还有多少个小时分钟的生命,这些我一无所知。阿田替了她的班之后,我说,“能给我一杯盐水吗?”

阿田说,“当然可以咯,这段时间,你就当我是你女朋友使唤好啊”。

那时候我不明白阿田说的另一种意思,当她晚上脱掉衣服,用真空袋隔绝了自己的大脑,利用仪器精确制造出窒息般的性高潮。那一瞬间,我忽然看见了阿美在夜晚,眺望深邃夜空的表情。她的眼睛里带着某种渴望,而这些渴望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变得安静。阿田的挑逗让我有明显的生理反应,看着她的笑容,淫荡而放浪,我又心生愧疚。我想起第一次和Dela赤裸拥抱的那个夜晚。

Dela总会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看着她从空气中,打开了一扇门,她仿佛没有看见我,或是对这种见面持有戒心,但周围已经没有醒着的人,在这样的深夜。我不知到Dela从哪里来的,但她分明已经到了这样一个世界,月亮还是未能升起来,人们好像习惯了没有月高挂的夜空。我想到阿美讲过的《萤火虫》那段悠久而悲伤的历史:“图列卡上校逃离莫斯比亚的那个夜晚,天空出现一道裂痕…….”。

现在我忽然想到,阿美正在花园中,眺望和等待午夜升起的新月。她说等月亮升起之后,要告诉我一些事。我回忆起那个枪伤的日本人,回忆起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男人,回忆起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一切。

Dela没有说一句话,而是看着我,她的身体透明,我能看到她的血液中许多虫卵即将孵化而出,快到凌晨的时候,她又轻易的消失在我面前。阿田说,“今天有什么要求,比如吃什么早饭,我可以帮你打”。

我摇了摇头,她说,“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她并未对此作出解释。

三天后我的病情得到明显的抑制,身体状况趋向于良好,我开始逐渐摆脱离医疗设备。这件事让很多人惊诧不已,就像是抓住一个在考场作弊的学生。

然而,他们苦于没有足够明显的证据,一群病人在低声讨论我的事,阿田对我的康复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惊讶,而像是一种心安理得的接受。不过,她走过来,走至我面前,踮起脚尖,在我耳边轻轻说说了三个字,“别说话”。

“当时,你是否已经知道阿田和阿美,她们两人的恋情?”,女审讯员继续问道。

“不知道”,我回答的毫无新意。

“那就是说,到目前为你,你不知道阿田其实就是GODS成员之一的事实?不过,俊先生,你从Dela哪里获得的成员名单里一定有她的名字,而对此你绝对不会忽略如此重要的人物。”

“让我在重复一遍,我不知道什么GODS组织,我跟他们毫无瓜葛。”,我说。

“你竭力想否认也没有关系,这件事我们已经在查了,而且即将水落石出,我现在感兴趣的是,‘萤火虫’,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女审讯员接过一张单子,“从1980年到1983年,这期间,总共有十一次谋杀案件,包括两次暴乱和一次群体瘟疫事件,萤火虫究竟是什么东西?它跟上帝之眼存在着怎样的关联?俊先生,我想你应该马上告诉我们。”

……

我还是能够在复杂的线索中寻找出那条清晰的通往1983年的某个深夜的通道,那个晚上,暴风雨席卷了城市,一如瘟疫蔓延般迅猛,我遇见Dela,她散开头发站在街头,她的身后仿佛蕴含了数世纪的雷电风暴,狂风卷起了车辆,卷起了工业革命留下的博物馆。

接着南下的起义军把黎明前的第一发炮弹投了下来,我猛然想起陆老师在某个风雨交加的雷电夜幕中躲在办公室一角,幻想着同一个健壮的男子**,高潮达到的时候,她也许看见了天空的裂缝。那缝隙透露出了关于这座城市的预言。

“死在这里,会有人埋吗?”,Dela问我。

她的情感充沛而富有生命力,然而我不敢回答她。那个晚上,我们躲在一间没有主人的房间里,伪装成久经平凡生活折磨的夫妇。Dela抱着我,说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也厌倦了性。

“我只要你活着,活下去就有希望”,她要求我作出誓言,然而又犹豫了,“但也许,死才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

我感觉到一种空虚正慢慢侵入我的灵魂。我想到了阿田利用真空管达到性高潮的那个晚上,她无意间流漏出来的持久的亢奋。趁着Dela熟睡,我潜入了校园。

看着阿田和阿美赤身相对在房间里相互抚摸,而阿美用分明迷惘的眼神望着阿田的胴体。她们相互摩擦到天亮。一直到气喘吁吁,仍旧得不到满足.

Dela带着我逃亡之前,我望着这座即将沦陷的城市,泪流满面。望着这里的一草一木,我又忽然回忆那个寻找“萤火虫”的男子。我仿佛看见他神色匆匆穿越在人潮中,不停的询问,不停寻找。

我回忆起那个下午一直没有去看发生了什么的“好玩的事”……

我们一直往北方逃,但Dela干预了选择,转而南下,指南针在那一年失效了,所有革命的遗产都统统被起义军摧毁,他们声势浩荡且心狠毒辣,号称要建立全新的秩序。旧世界的前进方向脱离了轨道,以至于瘟疫蔓延,所有的磁铁都被回收,但用途不详。

我们躲在一个小村落里,战火燃烧不到的地方,首领厉声下令,所有人获得完全自由,但前提是按时缴纳税款。

“世界正发生着变化”,Dela说,“也许新的世界就要到来,不过,我们并未做好准备”。

那一年,我才突然感觉我彻底失去了和阿美的联系。起义军占领城市的那个晚上,我或许就失去了她们。我想起阿田说过的话,“等瘟疫过后,我和阿美会离开这座城市”

她们现在在哪里呢?也许面对行刑队,她们倔强的坚持要留在那座城市。也许她们出现在另一个月亮高悬的世界,说着甜蜜的情话。

Dela说,“我知道你的心事,但是在没有确认那里安全之前,你都不可以离开我“。

我面临选择,一方面和Dela产生了心灵的默契,另一方面,对于未来终日惶恐不安。那一年,所有的人都忙着适应新世界的秩序,然而到了黄昏,面对首领言辞凿凿地保证:所有人获得均等的土地,男人们将自由分享女性,婚姻制被废除。我才恍惚间清醒,这里的夜晚也没有月亮。Dela患了失眠症,一到晚上,陷入异常的痛苦之中。对于睡眠的渴望重新燃起了她的性欲。

我跟她商量起三条逃亡的路线,但终被否决,她的身体已经透支,无法进行长途跋涉,然而,当我准备放弃逃亡时,却忽然发现了一只萤火虫。

我无比惊异地注视着它,Dela也表达了相同的惊讶。暴乱发生之前,有人看见天空裂开一道缝隙,然而这事没有得到官方的证实。但我分明感觉到,我面前的这只萤火虫透过空气裂缝到了这里。

“跟它着走”,我对Dela说,“也许它能带我们离开这里”。

那个晚上,借着微弱的光芒,我们穿越了大峡谷,萤火虫停下来的时候,那个不知名的村庄发生的暴乱,首领被绑在百年老树下。经过无数年月后,太阳将蒸发他的躯体,然而,人们最终选择了妥协,图列卡将军亲自处决了带头者。

逃亡生涯让我对Dela产生了感情,同样她对我给予充分的信任。

开枪之前,Dela说,“你是我唯一爱着的人”。

“然而我们都还在那个没有月亮的世界,不论逃到哪里,都被它监视着”,Dela表现出的迷惘和孤独感染了我。

“它是什么?”,我不敢揣测。

“上帝之眼”,Dela望着天空,悲伤地说。

“死亡才是逃离这里的唯一途径”,Dela告诉我,“当我们向往着新世界,死是必不可少的代价”。

但最终Dela没有开枪,后来她告诉我,那时候,当她拿起枪,正对我的前额,一瞬间,她想起和我相拥的那个晚上,墙壁忽然透明,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从街上跑了过去。

“事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我以为我会杀死你,然后再自杀。”,Dela对我说,“很明显,那个女孩很爱你”。

“但这却不是我选择不开枪的理由”,Dela转身走开,“活下去总能找到出口,即便我放弃了,但你总能找到。”。

(五)

Dela的离开让我陷入莫名的恐惧中,恐惧真切存在,像是虫子蠕动我身体,但折磨我的不是恐惧,而是那只萤火虫,它发出微弱的光,这些光像是纤细的玻璃丝,刺激我的心脏,保持跳动和新鲜。我失去了未来的信息,失去了Dela,失去了能失去的一切,但那只萤火虫却仍旧发出光来。这些光将在很多年后将被永久的保存。

“毫无理由”,我开始向这个世界妥协,“在离死不远的地方,也许有人在嘲笑,像是一群猴子”。

我总在这样的噩梦中惊醒,当我拿起手枪,对准太阳穴的时候,许多人停下来看着我,他们不停的笑,甚至笑的眼泪都流出来,枪响之后,我发现周围的一切都谨然有序。

我又想起了阿美,想起那个神秘的电话,“一定要找到萤火虫,只有它能带你出去…..”。

那天晚上,望着阿美和阿田,她们拥吻,刺激利用医学知识准确找出的敏感点,抚摸到天明,我透过窗外看见阿田含着阿美的乳头,却忽然朝我望了望。那种眼神仿佛一个将军杀死敌人后,骄傲地面对他的士兵做出郑重的承诺。

然而,那个晚上,我却像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战败的事实一样,望着她们。她们的身体最后慢慢的变小,变化成享乐天堂沙发上的小小人。

我又回忆起第一次看见小小人的情景,然而这次,我却发现Dela背对着我,一直在哭。她说,“当我们成年之后,就开始变小”。

我问她,“你去哪里了?”。

她说,“去了你永远地找不到的地方”。

我问她,“你爱我吗?”

她说,“我一直都爱你”。

她忽然倒在地上,无数虫子从她的身体里爬了出来,发着光,我看清了,那是无数只萤火虫。我醒来后想,那么多只里,总会有一只知道这世界的出口在什么地方。

雷 电闪烁的夜晚,天空被撕开一条条口子,接着暴风雨如期而至。萤火虫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也许早已淹死在这场大雨中。我拼命奔跑,想在着无比漆黑的深夜里找 到一间可作为紧急避难的场所。情况越来越遭,洪水仿佛从天而降,山体倒塌之前,伴随着巨大的雷鸣,最后一道屏障对摧毁。

我发现了一座村庄,但即将已经被洪水淹没,人们挣扎在河流,不停的求救,但没有获得帮助,神父高举起十字架,被一道闪电击中。人们抓起漂浮在身旁最近的木板,不停的嚎叫。我忽然想到了逃亡前的那个晚上,暴风雨席卷城市的时候,Dela问我,“死在这里,会有人埋吗?”。

Dela的话让我有了忧虑,假如我死在这里,永远的漂浮在意识的世界中,在混沌的边缘感受切身的痛苦与快乐,然而永无休止,那么一切都将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事情却偏离了轨迹,朝着我所不能控制的方向前进,我的面前,一个年轻人浮在木板上,用一只手死死的攥住我的脚,抓住最后一丝机会,问我有没有遇见一个代号叫“萤火虫”的人。

我忽然想起那个下午,第一次走进校园时,见到的神秘男子。他的样子我记不清,但我感觉到“此刻”我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我什么都听不见。

“当时你利用高中生的身份作为掩护,顺利接近了GODS首脑,从而获得上帝之眼,我们还猜测,他一定告诉了你什么重要的秘密,这件事,首脑死之后,只有你知道”,女审讯员问我,“这也跟‘萤火虫’有关?”。

“无可奉告!”,我坚决的回答。

审讯一旦结束,我将面临审判,审判长试图让我在认罪书上签字,但被我拒绝了。他们给予我严厉的警告,并重申官方立场,指控一旦成立,我将被判处19年监禁。

对于我缄口不提的态度,女审讯员给予同情的眼神。

Dela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仿佛已经睡着,但我分明能感觉到她的存在。我从记忆中搜寻那个遥远的下午,当我拨通电话的时候,电话线那头传来急促的声音。

阿美自杀前的那个晚上,久违的月亮透过云层,把最后的光反射到黎明前的山坡。

我站在‘上帝之眼’眺望眼前的城市,巨大的磁铁悬浮在天空,引力法则作用下,月亮被重新拉了回来。黑夜继续折磨着人们,但总有了光明。

忽然发现自己的胸口渐渐腐烂,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却恍然从那座校园古楼在零点钟声中醒来。阿美坐在我身旁。熟睡了过去。

数天后,我遇见Dela,她仿佛从未见过我,也从未有过Dela这个名字,她穿着一件T恤,上面印着大大的铅字,“GO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