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你总把每一件事情都幻想的那么完美,而世界上却有太多的无奈和缺憾。那些事,你一定还没有忘记。

阿海做好了早餐,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和煎蛋。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里,大家都在晨睡里即将醒来。山坡上,可以看见海。海风吹来咸咸的味道,味道像极了小时候的眼泪。

“那是在你消失不见后”阿海想。

“我才开始长大的”

阿海升起了,在晨风中一直唱祝祷歌到夜晚的,红白色的旗帜。蓝色的是海洋么?那在风中翻动的,波浪一样波澜不惊的希望,你能看到么? 虞美人总是那么娇娆而现实,好像只会把她的美丽展示给第一个起床跟她打招呼的人。

而这时候,阿海总不能看见在海面上有一只也把旗帜升起的海船和一声低沉而美丽的笛音……

( part 1)

“早上好,阿空起床了?”阿海一边盛米饭,一边问。

“她还在照镜子呢,这个不勤快的丫头”胖乎乎的牧姐说。

“早上好”北斗姐进了厨房。

“北斗姐,你昨晚又是夜班么?”阿海问。

“今晚也要呢”北斗姐哈了一口气。

“要留晚饭么?”阿海添过调味说。

“麻烦你了呀”北斗说,“实习医生真是幸苦哩”

厨房里面渐渐的热闹起来,大家也都起床了,晨歌中语言渐渐有了温度。

“阿海真是细心呀”

“这星期人手不多哎”

“姐姐,我的袜子破了”

“放在衣车那边吧”阿海边忙着盛饭,一边儿说,“你经常把袜子穿破哩……”

“不是我的问题啦,是它很快就会变小”阿陆总是这样子。

“诺,这是给你的”阿海递给一碟子煎蛋。“姐姐,便当要多一点啊”阿陆手里拿着两份早餐从厨房门一本正经的出去了。

“还未够么?”阿海嘀咕着。

“阿陆,我把煎蛋给你”

“好耶”

“不行,北斗姐!你一定要吃”阿海插话。

“不知道你们谁是医生呢”

“哇,你又放许多酱油” “这样子才好吃” “我也要”

“真是的”

“广小路姐,吃早饭啊”

” 起伏在夏天的热闹人群里,许多孩子们唱着赞美花朵和海风的歌曲。你见过这样一个地方么?

这样一个有着两片海洋的地方,同一个地方,两种不同风格的海水,一种是冰蓝色的,一种是橘红色的。

( part 2)

轮船靠在码头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阿俊接过爸爸船上的自行车,又解开了船锚。海水泛起了波浪,阿俊骑着自行车飞快的在货店一排排门口驶过。烟囱里高高的竖起的淡黑色在云层下忽然转了个方向,那是风来的预兆。木质的屋子间隙中,一条小路,泥泞而有趣的爬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那条小路连接着十字路口,油画一样的屋檐下,他穿过了水一样的灵动的路面。

……

故事应该发生在那堆满杂物的路后,虞美人开满的山坡上。

“我出去啦”

“小心走”阿海停下手中熨了一半的衣服嘱咐说,“总是一下子就消失掉……”

阿海穿好刚熨好的校服,背起书包穿过一条米兰色的小径。两根竖起的石雕安静的在小径两侧,走过石雕,就是大路了。

“阿海,要搭顺风车嘛?”带着白头巾的大叔停下三轮车说话的时候,车里下来了一个提着篮子的妇女,那是家里的钟点工川子。

“谢谢,不用了”

“好吧,再见”

呼噜噜的车声一溜烟的消失了。

“想拜托你帮我晾衣服”阿海想起刚刚洗掉未干的衣服,对川子说。

“没问题,路上小心”

“我走了”

山坡上的虞美人开满了一整个夏天,阿海想起这些的时候,总感觉一阵说不出的味道。火车的轰鸣声从天桥下面忽然的传出来。那时候,她总会被突如其来的引擎摩擦的声音吓哭。

阿海走过一段上坡路,就听到同学们细碎的说笑声。 那时她心里才感觉到好踏实。

教学楼 是一座漂亮的两边对称的建筑。阿海闭着眼睛都能够看到那些校园门前的铁栅栏和葱郁的树林…… 上课的铃声已经响起,阿海也刚刚走进教室。

“她来了”信子嘀咕着说。

“早上好”阿海对她说。

“看啊!这首诗写的是阿海吧?”

“一定是写在升旗的阿海”

阿海惊讶的拿起报纸慢慢坐下:

“少女,为何你把旗升起……”

“让思念寄托早风,向那方呼唤。对着偶然相遇的乌鸦。

少女,今日也是红白色的

以蓝色点缀的旗在翻动。” ……

阿海吃惊的看着最后署名“风”的旁边画着的红白相间的旗帜……

“对吧,是写阿海吧?”

“唔,嗯……”阿海疑惑的点了点头。

“原来是松崎你吗?”一个男生说,“这和把瓶子放在大海漂流差不多……”

他弄了弄镜框,快速的走过阿海的身边。

“你说什么呀!”信子的声音很大,她几乎是骂出来了,“哼,数学会的怪人!”

阿海感到脸上有什么东西在发热,她再次看那些诗句。

那是鲜花港轮船驶过的时候,总会升起同样的红白相间的旗帜,那些旗帜上面写着的,“对着偶然相遇的乌鸦,诉说风一样往来的故事……”

“吉野也是长驻拉丁楼的人?”

“对”

阿海发呆的时候,旁边有人议论着……

“上课!”

“起立!”

阿海连忙合住报纸……

时间果然比花开要快的多,或者花本就开在时间里面。谁知道呢?

一眨眼,已经是中午了。食堂开放的时候,总有那么多人,热闹甚至吵杂的环境在世界上任何一个食堂总是一样的吧。阿海和悠子进去的时候,遇到了打了午饭刚要出来的信子。

“我们去找座位”阿海说。

“待会见”

信子的声音很快就被人群拥挤的海水一样的噪音淹没。

“信子,这边”阿海和悠子朝食堂门口的信子招手。

“要你们等了”信子快步走了过来。

“又吃咖喱乌冬?”悠子微笑问。

“喜欢便无所谓了,悠子,你不是一样又吃红豆饱?”信子朝悠子碗里瞅一眼,咧开嘴说。

“喜欢便无所谓咯”悠子慢悠悠的说。

“阿海的便当,看来总是很美味耶”信子说。

“你自己也可以做的”阿海埋头说。

“她不行呢”悠子在一旁打岔。

“我想做的话,也会做得来的”信子替自己辩解。

…… 阿海总想,这样的拌嘴和饮食什么时候会那么悄然的了结呢。

那是多年以前的一个日子,甚至阿海自己都记不起了。自从妈妈走后,她自己再也不能记忆起那时候。

周围的声音渐渐盖住了她们的谈话,旁边不知是那个系的学生大声的喧哗着。

“为何那么吵?”信子问。

旁边拉丁楼的窗子被几个男生推开,屋檐的瓦片上,几个男生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阿海抬起头,眼前忽然跑过十四五个男 生。

“准备”男生们半蹲在一个蓄水池旁,手抓住上面的铁围栏,齐声喊。

“加油,加油,加油……”他们抬起布满铁锈的围栏,朝一边走去。

有人拿起相机在拍照,阿海想,发生了什么事?

站在二楼屋檐上的男生看了看手表,“各位,是时候了”。

“你下去吧”他对另一个男生说。 楼层上被推开的窗户上忽然出现了许多条幅:

“反对清拆拉丁区大楼”

阳光下,清晰的轮廓,他忽然“呀”了一声,纵身从二楼跳了下来。

他的身体穿过了高大葱郁的树木,掉进了蓄水池中。

“扑通”一声。

阿海吓了一跳,是自己的心在跳还是……

( part 3)

阿海后来总在想,为什么自己会不受控制的,跑过去呢? 同样她没有想明白的事情,阿俊也没有想明白。

所以当阿俊湿漉漉的把头露出水面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女,他始终都不能肯定这就是那个在红扳坡每天都要把旗帜升起的少女。

他被她拽上了开满虞美人的土壤。

“两位,看看这边”

阿海转过头去的时候,相机正对着他们。所以当她发现被她拽上水的这个男生居然还呲牙咧嘴的在镜头面前傻笑的时候,她猛然挣脱,跑了回去。 “扑通”

又是一声,阿俊后来想,心跳的声音也许就是这样子的。

“很厉害哩”信子开始吹嘘。 “阿海,你没事吧?”悠子关切的问。 “真无聊”阿海有点生气,那时候,阿俊被同学们拽了上来。 生活就这样漫不经心却又触目惊心的过着。

“我回来了”阿海推开家门说。

“你回来啦”川子说。

阿海回家的时候,川子已经晾干了衣服正忙着整理。

“不好意思”阿海觉得有些歉意。 “不要紧的”川子说,“终于弄好啦”

阿海拧开了水龙头,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很不安。就像急促的水流声一样……

“阿海,水溢了”

“嗯—对不起”

阿海慌忙的关注阀门,心里却还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旋转,并没有一起停下来。

“你没事吧,阿海” “谢…谢,没事”

“今天的竹荚鱼很便宜”

“谢谢,炸来吃吧”阿海说。

“我去婆婆那边了”阿海忽然想起这个月的账本还没有交给婆婆看。

她快步走了出去,穿过一间单人廊屋。

“婆婆,是阿海”阿海在门外轻声说。

“进来吧”

阿海进去的时候,婆婆正在写字。屋子外是一片红色的虞美人,山坡下就是海洋。海洋里来往的船只上,停止了渔歌的傍晚那么的安静,大海一天,如同什么都是一起的。

阿海升起旗的码头,总有船只停泊,也总没有…… “光是没有赤字,已经很了不起”婆婆说。 “全靠您支付了友子的薪金”阿海说。

“没所谓了”婆婆说,“就算没有寄宿生,也会请她帮忙”。

“说起来,阿海,你还好吧?”

阿海一愣,婆婆接着问,“幸苦吗?” “和大家一起住很好,没那么寂寞”阿海笑着说。

“但是啊……”婆婆把眼睛朝向窗子外边,那一根竹竿上红白相间的旗帜,“每次看见你升旗,我就很难过,知道你其实很挂念父亲,希望你找到理想的人,不用再天天升旗就好了”

阿海低着头,她忽然想起什么,可是她努力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里,这东西就藏的越深,越不容易找到…… “松崎太太?”

屋外传来的是川子的声音。

“请进”婆婆说。 “我下班了”川子推开门欠身说。

“幸苦你了”婆婆说,直到川子出去,阿海才回过神来。

“我去准备晚餐”阿海对婆婆说。

婆婆望着阿海的背影,那一面旗帜在她的瞩目下渐渐的走向了夜晚。

那是阿海每天都必须要做的事情,她会在傍晚吃饭前夕,将旗帜降下来。

没有晚风,旗不再飞扬。

阿海低着头,一寸寸的降下来,那红白相间的旗帜,如同一个在白昼下曝晒风吹一天的梦,在夜晚总要回到睡眠中去的。

阿海抬起头,她扎起的两根马尾,好看的大眼睛,在夜幕下,悲伤而迷离。

绳子摩擦旗杆的声音在这时候总会格外的清晰。

忽然,“噗”的一声。

阿海抬起头,风忽然灌满了旗面。鼓起了白日里迎风飘扬的红白色的梦。

“啊!”

阿海惊讶的叫了一声。

一个虚幻的影子从半空中跳了下来,那是两层楼的高度。

阿海吓的眨巴几下眼睛,在看时,那少年的影子已经不再出现。风又没了,阿海放松了抓紧绳索的手……

( part 4)

厨房里,阿海开始准备晚餐了。

“这很厉害哩”

“对呀,而且……”

“一年级的女生,还说要成立风间迷会”

“他很出色吗?”

“这个啊……女同学都像中了电一样”

“他是电气铺的太子爷?”

“你搞错了,小广”

厨房里,信子眉飞色舞的谈论着,一旁的阿空和广小路也高兴的交谈。阿海一句话也不说,低头快速的切着东西。

夜已经很深了。 台灯,温暖的光线,紊乱的心。

阿海翻出日记,又把一旁的相册拿起来,轻轻的放在写字桌的右上角。那是一张全家福,四个人,一种微笑和语言。 “LES THIBAULT”封面是空荡荡的,除了这一行英文和右下角的小字。

阿海拿起夹在笔记本里面的报纸,那上面趴着的,是白天的文字:

“少女,为何你把旗升起……”

阿海轻轻的念出了声来。

……

白天是怎么偷偷的跑出来的呢?没人知道,但第二天的早晨总以极其相似的语调开始:

“瓦拉几亚处于奥斯曼帝国……以及俄罗斯之间,经常成为两大国的争夺目标……” 布告栏里面贴满了各种显眼的告示:“无限通仿部新入部员募集中……”“音乐爱好者新人入会来啦!”…… 但最显眼的还是一张报纸,1963年5月15日。

“保护拉丁楼,反对清拆”

图片报道内容则是阿俊在空中跳下的、和阿海、还有跌入蓄水池那时候拍的。

( part 5)

“姐姐”

“阿空,怎么了”

阿空站在放学的路上,看着阿空从书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我买了这个,三十元呢”

阿空努力的睁着大眼睛对阿海夸耀。

阿海的心里“咯噔”一下, “三十元?买这张相?”。

那是阿俊从二楼跳到蓄水池时空中抓拍的,“很有型吧!我要找他签名才行”阿空花痴一样的说,“陪我去找学长吧,一个人去不太好”。

“不,我也没去过那边”

“求求你”

“不行”

“姐姐,拜托你,帮帮我!”阿空追了上去,“去吧?”

拉丁楼是一座像钟一样的建筑,或者更像是一座日久失修的俄罗斯教堂。阿海和阿空来到这里的时候,正门前面挂满了各种条幅

:“反对清拆拉丁区大楼”

窗子上也贴出了男生们写满的各种标语。多么乱糟糟的地方呢,阿海想。

阿海呼吸了一口气,“走吧”,她说。

“呃”阿空愣了一秒,跟了姐姐走。

十层台阶下面,有两个天文系的男学生。

“打扰了”阿海说。 “今日的黑子特别清楚”

“还排成一条线”

“感受到太阳的磁场”

……

“不好意思”阿海再次说。

“什么事?”两个把弄天文望远镜的男生转过头来一齐问。

“请问《文艺拉丁》的编辑部在哪?”

“三楼,在考古会的房间”带眼睛的男生指着挂满衣服的窗口说。

“谢谢”

阿海推开拉丁楼之前从没想过还有这样一个脏乱而充满激情的地方。

蜘蛛丝爬满了书籍,书籍堆满了甬道,木地板开始发霉,而不知在什么地方,却有人在大声的演讲。指示牌上的字迹已经不能辨认,甚至有缺失。

“他们没打扫吗?”阿海说。 阿空紧紧跟在姐姐的后面走进里堂。

她们的头顶,横着蜘蛛丝一样的绳索,绳索上吊着各种桶子,是油漆用的吗?阳光从顶楼的碎玻璃穿进来,被分割成各种颜色。

“喂”

二楼传来一个声音。

“吉野,考古学会在哪?”阿海抬起头看着从标注“数学部”的窗子里探出头来的男生。

“在上面,找文艺部的门牌”

“谢谢”

阿海和阿空向楼梯走去。

二楼转角处,写着“我思故我在”标语的木门被一阵风突然吹开。

“终于来了!”一个男生撑开门帘露出脸来堆满笑容的说。

“年轻的哲学会员,等你很久了”

阿海她们吓了一跳。

“已经等了新会员多少岁月啊”男生站在阿海和阿空面前,脸带沧桑感慨的说,“我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他捶胸顿足的样子老实说阿海是第一次见到。

“那个……我们是想去考古学会文艺部的房间”阿海尴尬的笑了笑。

“别害羞,我们来谈谈存在主义吧”

“抑或是想谈谈尼采?”

“我个人觉得还是柏拉图比较有魅力”

“彭!!”爆炸声从楼上传了出来,他们都吓了一跳。

伴随着哄笑的声音、跑步的声音、一些穿着白大褂的男生从楼梯上窜了下来。

空气里充满了刺鼻的难闻气味。

“化学学会的人,竟妨碍我们思考……”

“你们别停留,会被缠着谈个不休”楼上有个男生朝阿海她们喊。

“你说什么废话,旁门左道之徒!”哲学学会的男生愤怒的指责楼上的时候,阿海捂住鼻子从他的身边跑了过去。

“只懂围着无法证实的空论团团转,竟敢侮辱我们”

……

阿海几乎是逃开了的。 “新诗人啊!从风云和雷电得到透明的力量”

“暗示人类在地球应走的路向”

“新时代的哥白尼啊!把银河系从地心引力中解放……”

阿海匆匆的经过“现代诗会”的房间。

“收到了!!”

“我是高中生,你们是那个星球的,来地球旅行吗,我住在……”

阿海又匆匆的经过“天文部”的房间。 …… 总是那么乱糟糟在空气里腐烂的书籍,足球,喇叭,和自行车。阿海想,学校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呢?

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抬头,写着“考古研究学会”门牌的房间就在眼前了。

门口堆满了整框整框的资料和拓本。墙壁上还有“文艺部《文艺拉丁》周刊”的涂鸦。

“是这里了”阿海对阿空说。 阿空兴奋的点了点头。阿海刚要敲门,忽然两个男生一下子挤出来。

“松崎?”他们一边走,一边说“会长,有稀客”

阿海走了进去,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怪怪的,这里比外面安静了好多。

一个男生蹭在桌子上半坐着,阿海认识他,是那日在二楼说“各位,是时候了”的那个戴眼镜的男生。

另一个却没有转过头来,他还在写什么要紧的东西。

“欢迎来到文艺部,抑或是考古学会?”

戴眼镜的男生笑着打招呼,“难道要找那骗人的《文艺拉丁》?”

“别这样,水沼”,写字的男生说,“进来吧” 男生停下了写字,转过头。

( part 6)

阿俊想,是不是总有那么些故事,是老天早早安排好的。

他转过头来的时候,那个总要把旗升起的少女就站在他面前。

“我们的学会会被解散么?”屋子里有人小说议论。 “对,因为这学会只得我们二人,而且缺少有志于考古的新生” “嗯……”阿空红着脸说,“请你帮我签名……”

阿空掏出那张照片,紧张的看着穿着白衬衫的男孩。

“啊?”阿俊惊讶的看着阿空。

“签吧!英雄”水沼说。

阿俊接过相片,流利的写下自己的签名。

“谢谢”阿空感激的说。

阿海看到阿俊的手上缠满了绷带,是受伤了么?

“你的手……”阿海说,“是……?”

“不是那时弄伤的,是被猫抓到”阿俊解释说。

“猫?”

阿海没有继续说话了。水沼说,“对了,可以代阿俊做些誉写吗?”

大家都一惊,水沼解释说,“这里缺人手,我又忙于学生会”

“你是她妹妹?”水沼问阿空。

“对,我叫松崎空”阿空说。

“姐姐帮手吧?我的字很丑的”

“你说什么啊?我……”阿海还没有说完,水沼递过来一张写满考试题的纸。

“你念二年级?铃木教你物理?” “是铃木老师”阿海回答。 “那这就帮到你了”阿俊在一旁说,“考前猜题全学最准的就是水沼”

“但剩下的百分之十七,就靠你自己的运气了”水沼自豪的说。

阿海回忆起这次的谈话,总是特别愉快的。

所以她笑了。

“六点钟见”水沼对阿俊说,“好了,走吧!”

“嗯,是”阿空看了一眼姐姐。

“松崎同学,我送你出去吧”水沼对阿空说,“被哲学会的人缠着就麻烦了”

“好的”阿空很感激的样子。

阿俊坐在写着桌,外边就是高大的白桦木。

屋子里很快就没有声音了,阿俊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挠了挠头,又站起来,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阿海深吸一口气,坐了下去。

“接下来的就拜托你”阿俊指着写了一半的誉文。

“嗯”阿海轻声答应。

她认真的写,钢笔摩擦的声音特别清晰。

阿俊在一旁印刷着物理报。 “一定要采取行动”旁边两个男生对着一只破旧的老茶壶说。

“坐等学会被解散就对不起旧生”

两人说着,就跑了出去。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他埋头印刷,认真的,一丝不苟的,严肃的工作着,阿海忍不住偷偷的看了几眼。那是一张清晰俊秀的轮廓,那轮廓在阳光下的阴影中忽然变成了从二楼跳下的姿势。

风凝结成你的样子,至少那样,可以随心所欲的幸福和悲伤。

阿海想,是不是总有那么一个人,忽然的,不可预知的,一下子就跳进一个人的心里呢?

阿俊至少这么认为的。那个升起红白色的旗的少女,就在他的身边写字和思考。 而他是否仍旧可以在她把旗升起的时候正好在爸爸的船上升起同样的旗帜回答她呢? 他不知道,所以他没有告诉阿海,他是那首诗的作者。

一直,阿海都不知道,照片上流利的签名是“风”。

阿海写完的时候,水沼突然在门口喊“开始了,阿俊”

“松崎也来吗?是关于拉丁楼存废的集会”

“已经这么晚了”阿海慌忙站起来,“我写完了”,她跟阿俊说。

“谢谢你的帮忙”阿俊感激的说。 “集会!!!”

“长驻拉丁楼的人快来,开会了”

阿海小跑着穿过了这样的声音朝家里走去……

那时候,夕阳把她的影子描摹成多美的画面。至少那已是愉快的一天,她想,好舒服的风。

( part 7)

“我回来了”

阿海推开门,屋子里好安静。已经要过了晚饭的时刻,糟糕,阿海连忙开始准备晚餐。

“你回来了?阿海”广小路穿着护裙出来。

“我来迟了,弄咖喱吧,来切菜好吗?”

“好啊”广小路挽起袖口说。 阿海打开冰箱准备取肉,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了。连忙快步穿过单人廊屋。

婆婆他们正在看电视。

“婆婆,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迟了啊” 婆婆在说的时候,阿海说,“阿陆,帮我去山下买些肉好吗?”

“吓?现在?”阿陆张大了嘴。

“阿空?”阿海又问。

“但歌星舟木快出场啦……”

“你没托友子买吗?”婆婆问。

“我做便当时用了”阿海有点生气,转身跑了回去。 “广姐姐,十分钟后帮我开火好吗?”阿海提着篮子跑了出去。

“好的”广小路仔细的切马铃薯,一边答应。 “吱—吱”

阿海刚上了人行道,就听到急促的刹车声,她回过头来,阿俊也在看她,“去买东西?”

“嗯……”阿海说。

阿俊把车头转了过来,那时候,阿海只觉得脸上好热。

“上车吧”,阿俊又问,“你要去山下,对吗?”

阿海站在原地不动,她的心里忽然又什么东西在动……

“不用怕”,阿俊举起缠满绷带的手,“刹车擎完全正常,上车吧”

“嗯”阿海点了点头,坐在后座上。

那是她第一次距离他那么近。 车轮碾过了铺满沙泥的下坡路,海风就是在那时吹来的。

太阳已经不见,白天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海角处淡抹的红艳正渐渐变色,黄昏也过去了,一切都重归夜晚的宁静。

虫鸣声在耳边如好听的歌曲,天地一色的淡黑,墨染的屋子,米白色的灯光。 “集会完了吗?”阿海问。

风从耳边如流水一样淌过,“仍在争论中呢”阿俊说,“但我要在限时前回家”

“那物理的东西都印好了?”阿海问。

“怎会?我明天会一早去印,是惯例”阿俊认真的骑着自行车,一排排房屋飞快的从他们身边跑过。 阿海忽然想起了那首在文艺报上面的诗歌。

“风间学长,有件事情想问你”阿海说。

“嗯” “《文艺拉丁》中的诗……”

阿海没有来得及说完,车子又驶到下坡路。她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背,信子后来总说,“惯性有多美的力量啊”。 车子驶过了一排排商店又穿过了复杂有趣的人然后变得缓慢而均匀了。

“什么?”阿俊问。

“没事了”阿海说。

车子又穿过了大巴士经过的十字路,停在了店铺旁。

“谢谢你”阿海下了车,“给我四百克猪肉片”,她对店员说。

“要两个薯饼”阿俊站在一旁的烤饼摊。

“盛惠两百四十圆”

“谢谢”

“再来帮衬,欢迎光临”

阿海买好肉料,转身说,“谢谢”

“吃吧”阿海一只手按住车头,一只手递给阿海一个薯饼,他的嘴里还叼着一个。

“嗯?”阿海接过阿俊手中的薯饼。

“我会捱不到家”阿俊咬了一口。

“你的家在哪?”阿海手捧着热乎乎的薯饼问。

“本町”

“很远哩”

阿俊咬掉最后一口,“再见”,他笑着从繁华的街头消失了……

热闹的人群,大阪破永远有数不清的夜晚和行人,行人各色,夜晚却始终是一样的。阿海想,多美的夜晚呵!

“谢谢你”阿海朝已经骑出几十米远的阿俊喊。

路灯高傲的趴在榕树干上小憩,子夜还不知道在那里贪欢。而总在黄昏后的初暮,海面上低鸣的号角,也变得那么优美。 婉转的虫鸣里,阿海托着长长又倾斜的影子…… “很好吃……”

( part 8)

第二天早风吹起的时候,海面上轮船缓缓驶过,那时候广小路还在床上。 “广姐姐,我开门了?”阿海开门问,“不舒服吗?”

“呃……呃”广小路翻了个身。

阿空把头凑过来。

“你先走吧”阿海说对阿空说。

“嗯”

“我进来了”阿海又说。

阿海走了进去,已经是早上七时了。

广小路的房间里面堆满了各种颜料和画具,阿海一声不吭的盯着渲染的巨幅红扳坡的抽象画。那是一张意识流形态的油画,嚣张的红色、罅隙间蓝色点缀了的、果绿一抹……

“了不起”阿海从没见过这种画面,那是肆无忌惮的、不能抑制的一种冲击和渗透。

广小路摸起枕头前的眼镜,“不行,晚上画的,颜色没神采”

“很漂亮啊”

阿海忽然发现了什么,那娇娆的虞美人的后面,蓝色的海洋上面,为什么也有一只旗帜……

“这是……”阿海半蹲下,眼睛被那红白相间的旗帜吸引了。

“这船常常经过,你升旗时好像有回应”广小路趴在床上说,“对了,阿海那边应该看不见”

“回应……我”阿海一直看着那面颜色模糊旗帜。 广小路趴了起来,“呃~嗯,我饿了”

“……”

阿海跑去学校的路上,脑子里全是油画里的场景。那些场景和真实的地方快速的转变……

“早上好”阿俊在她刚到学校的时候跑了过来。

“早上好”阿海说。

“印好了,你的字很秀丽”阿俊把手中的一张印好的誉文递给阿海。

“太好了”阿海接过来说,她看了一眼,“嗯……”

“叮———”

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阿海和阿俊一起跑了进去。

“还有其他事要帮忙吗?”阿海一边跑,一边问。

“当然有”阿俊回答。

“但我不能在学校留的太晚”

“我把版借给你,你可以回家誉写”

“嗯”

“放学后有讨论大会,你来吗?”

“对不起,今天不行”

阿海说的时候,已经跑上楼梯,老师刚刚从眼前走过。

“再见”阿海向和她反方向的阿俊说。

……

放学的铃声如同警报一样长鸣。似乎比警报要美些,好听些。

“阿海,等等”信子叫住了刚离开教室的阿海,“去吃红豆蜜吧”

“你没学会活动吗?”阿海问信子。

“因为有讨论大会,全都取消了”信子一边说,悠子在旁边使劲点头。

“对不起”阿海遗憾的说,“今天友子休息,我要早点回去”

“会场在此,讨论大会在此举行”,角楼旁有男生在喊。

信子和悠子走进会场的时候,主席台上正好升起了横条:“拉丁楼是否保留!全校谈论会”

“好,保持这样”水沼在台上指挥。台下人头攒动,多是男生,信子和悠子站在最后面。

阿俊望了一眼人群。

“今天似乎会很混乱”,有人对他说。

阿海走进鱼店,卖鱼的大叔热情的招呼,“欢迎光临,回家了?,有新鲜的比目鱼”

“给我一些吧”阿海有点心不在焉的说。

“好的”

“你妈妈回来了吗?”

“还……还没”阿海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之后再来取” 她快速的朝学校跑去,“怎么?”,卖鱼大叔的声音在风间变小消失了。 阿海远远就听见热闹的吵声。她轻轻的推开门:

“战争和平的日子,差不多已十年” “明年将要迎接奥运,我国将会出现巨大的变化”

“旧事物会被快速淘汰,建立新社会”

“我校也要清拆拉丁楼”

“建新的学会大楼,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大部分学生的期望!”

阿海被这嘈杂而激烈的辩论吓了一跳,她很快就发现在后排的阿空,信子和悠子,她连忙靠了过去。 “姐姐”阿空叫。 “怎么了?”阿海问。 “不大明白”阿空茫然的摇了摇头。 “问卷的结果是,七百一十一人赞成,也就是说有八成学生支持建新大楼”主场人的声音盖过了在场的所有人,“我认为我们应该接受校方的计划”

阿海听的很清楚,一声苍老的,滑稽的,略作深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哈—哈—哈”

阿海吃惊的看着站在桌子上的阿俊。

“你们和那些保守党的大叔没分别”阿俊张大了嘴说,“身为学生,应勇于表达真正的想法”

“要守规则,我还在发言!”主场人厉声说。

“蠢材,你们怎可依赖数字!”人群里立刻沸腾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谈论着,“用数字打压人,是多数派的专制!”

“你知道民主为何物吗?”…… 人群的哄叫中,阿海看的很清楚,那是阿俊,他一个箭步,如飞一样,窜上主席台。

“若旧了就要拆,应先打碎你们的头”阿俊对人群大吼。

“我在发言,不许上来”主场人愤怒的指着下面的人群说。

“拆去旧物,等于抛弃过去的回忆,要把曾经在世的故人都忘记吗?”

阿海看着站在台上面的阿俊,“要把曾经在世的故人都忘记吗?”

阿海睁大了眼睛,认真的听阿俊讲,“你们只懂得追求新的东西,对历史不屑一顾,怎会有将来!?,不尊重少数人的意见,没资格说民主……”

“把妨碍议事的人赶出去”

“列阵”

“轰隆隆”

阿海看着乱成一团糟的会场。

“提出去!”

“别退后,顶着” “快下去,这是无谓的反抗”阿俊被拽住了腿掉了下去,很多人冲上了主席台……

“加油,好耶”

阿海的旁边有男生开始助威。 阿海没有发现阿俊,心里忽然有点担心,阿空捂住了耳朵。

水沼站在台上看了看手表,姿势和那日在屋檐上如出一辙。

吵闹声掩盖了忽然的推门声,一个学生脸色慌张的进来朝水沼摆了摆手势。

水沼走到台中央,忽然喧嚣的会场安静了下来,只听到水沼开始唱:

百花在盛放

厮打在一起的男生们立刻变成手挽着手的姿势,一起合唱: 那些日子 遥远的梦 当说出再见 你不作身 垂下头 那孖辫…… “吱呀”一声,门外走进铃木主任和助手,阿海发现大家唱的更加卖力了,于是也和着唱了起来。铃木巡视了一圈,在人群的合唱中走了出去。

夕阳下的回家的路上,阿俊跑了几步,追上了前面的阿海,“大会令你受惊吗?”。

“很有趣啊,大家都很热情”阿海笑着答。

“一向是这样”阿俊说,“有八成的学生赞成重建啊,水沼就不能轻举莽动”

“是吗”阿海说。

金黄色的小径一直铺到家门口,多美丽的设定呢。阿海总能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长在长,一直无法用手臂触摸到。

所以当她和阿俊并肩走过黄昏的时候。

她总想,这会不会是一个红白相间的梦呢?

“我觉得打扫一下,好吗”沉默了一百米后,阿海鼓起勇气说。

“嗯……”

“它虽古老,却是很出色的建筑物”阿海努力让自己的语言流利,“把它打扫好,再招呼女同学来看看”

“大家应该会改变观点的”阿海猜测说。

“打扫吗?”阿俊抬起头,“那些家伙,认为尘埃也是文化哩”

“上次无聊测验的预测,大获好评”阿海微笑着,“大家都很期待数学的预测”

说完后又补充,“我也是”。 ……

也许一起走了十分钟,也许是七百米,也许更短,阿海走过的这样的路屈指可数。所以,这些记忆就变成了画面,相片、拥挤的、永久的、一尘不变的、被珍藏……

“不好意思,多谢帮忙”阿俊把誉文交给阿海。

“再见”阿海接了过来。

“拜拜”阿俊说。

“海,谢谢你”

阿海听到转身的时候,阿俊正站在夕阳下朝自己招手。

仿佛旗帜在飘动……

说不出的感觉……

是什么……

阿海忽然懂了,孤单疏忽掉的某些事,风间俊,谢谢你…… 她朝他挥手……

“啊!要去鱼店”

阿海忽然跑了起来。

( part 10)

晚饭后,阿海在抄誉文的时候,阿空和北斗在一旁说笑。

“我们只是一起唱歌,老师已不作声,走出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拉丁楼…跟我念书那时一样哩,学生会长水沼,是我同学的弟弟”

“咦,他的哥哥也很出众吗?”

“是姐姐,现在是宇宙物理学家”

“厉害!!”阿空崇拜的样子。

“怎么了?在谈什么呀?”牧姐拿着一瓶酒走了过来。

“呀!是威士忌!”北斗姐兴奋的看着牧姐手里的红酒。

“我的珍藏呢”牧姐双手叉腰间自豪的说。

“喝啊,喝啊”

“我去切芝士”阿海停下笔过来说。

“谢谢”

“我想试啊”阿空眼巴巴的望着桌子上面的威士忌。

“小孩子不能喝”北斗姐说。

“阿海,我的欢送会不如也邀请他们吧”北斗姐提议。

谁?”牧姐问。

“那—些—男—孩”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在院子里张罗好桌椅时,阿海就升起了旗帜。北斗要走了,今天是她的欢送会。阿海有些舍不得,但又替北斗开心,终于不再是实习的医生了。 “喂”

阿海转过头看见正在花隙间朝自己挥手的阿俊,旁边还有水沼。

“H—O—K—U—T……”阿俊看着旗一字一字的念了出来,“是北斗”

“你也懂得读信号旗?”水沼惊讶的问。

那时候,阿海忽然想起了广小路姐房间里面的油画,回应?…… 她笑了起来,她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脸颊已经红了,在虞美人开满的山坡上,“从门口进去吧”。

“客人来了”川子的声音似乎要穿透阿海的耳膜,“是”阿海答应着,从阿俊的面前走过。

吹着海风,欢送会开心的进行着,如一场偶遇,一场自始自终都没有刻意安排的邂逅。

“哈哈哈哈哈哈……”

“就算不去别处,留下来嫁人,在这里开诊所吧”婆婆也笑了。

“想赶走我们吗”牧姐很吃惊的表情。

“在此之前要先嫁人”北斗姐说。

“对,要赶快物色”牧姐很严肃的样子。

“牧姐你一定会成为出色的新娘子”阿空憧憬的答。

“真会说话” “问题是理事会”在另一边的男生们讨论,“校长也算是好人”

“但他是墙头草”

“理事会更加见风使舵”

“那人还想继续当校长?”

“似乎是” “不用怕被孤立,但要有战术”

“话随如此,但我们的能力有限啊”

……

谈话愉快的进行着,似乎不像是一场离别的宴席。阿俊看了一眼收拾玻璃杯的阿海,直到她进入厨房。

“不够玻璃杯了”阿海端着收好的杯子说。 “我立刻去洗,先把这些拿出去”川子接过阿海手中的杯子说。

阿海答应了一声,端着寿司出去了。

“寿司送来了”

“好耶”

“等很久了”

……

时间过的很快的样子。

“这里建于明治末期,前身是医院”阿海带阿俊参观自己的家。楼梯很干净,一看就知道主人保养的好。二楼回廊的尽头,那一扇花格子窗外面,红白相间的旗帜在飞。 阿俊抬起头,看见门楣上面的浮雕: 两只猫,一棵大树……

“我曾祖父很喜欢猫”阿海赶忙解释。

“不像是拉丁楼同期的建筑,很漂亮”阿俊说,“真的是很用心照顾呢”。

阿海点了点头。

“曾祖父到祖父,你爸爸也是医生吧?”阿俊问。

“不”阿海摇头,“他是海员”。

阿海走向了阳台——更像是船舱,在这里可以看见海面上的来往船只、海鸦、人群、海浪、虞美人…… 大家都围在一起唱着歌: 由这山谷之中将你别离

留下温暖的轻轻浅笑

想当天

结伴行……

海风又大了些,可是不冷,迎风飘扬的物语是“北斗”的旗帜在舞蹈。

“你爸是海员吗?”站在阳台的阿俊望着海面问。

“对,爷爷和婆婆曾大力反对”阿海说着转过头来看着阿俊,“妈妈还因此离家出走”

“了不起哩”阿俊张大了嘴,“你妈妈是大学教授吧?”

阿海点了点头。 “你懂信号旗,是因为你爸是海员?”阿俊忍不住问。

阿海没有回答,她把身体面向大海,广阔、充满了各种故事的蓝色里。

“我小时候……”

( part 9)

那是多久以前的回忆呢。久而久之,我也就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梦。阿海想,为什么总是那么遥远…… “每日都会把旗升起,因为爸爸说……”

“这样他就不会迷路,会很快回家”

“我在露台张开旗,等待爸爸回来,每天都这样等……但爸爸的船,在朝鲜战争时沉没了,自始没回来”

“但我每日仍把旗升起”

“那支旗杆…”阿海看着它,眼神里充满了回忆与思念,“因为搬进这屋时,没地方升旗,我不断的哭,所以爷爷就帮我弄了它” 阿海从未跟其他人这样讲过。海风吹的多了些,冷了些。阿海进了里屋,阿俊一直跟在阿海身后。

“这间房本是爷爷的诊室”阿海拉开了窗帘,阳光洒满了整间屋子,“现在是妈妈的书房了”

“很多书呢”阿俊走到挂在墙上的相框前面,“是你的家人?”

“对”阿海答。

“是你爸爸?”阿俊指着一张笑容灿漫的年轻的照片问。

“是爷爷”阿俊笑了笑,指了指旁边同样年轻的照片说,“爸爸在这里”

“很英俊吧?”结婚时拍摄的”阿海忍不住开始回忆,“我很喜欢这张相”

阿海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尘封已久的、泛黄但洁净的老相片。

那是一张三人合照。旁边有注明他们的姓名。

“泽村雄一郎……”阿俊低声念了出来。

“我爸的名字,松崎是我妈妈的姓氏”阿海解释的时候,阿空跑进来说,“姐姐,北斗姐要致辞”

“来了!”阿海一边答应,一边对对着照片发呆的阿俊说,“走吧” 晚风再一次吹来的时候,阿俊感觉到很冷,很冷。欢送会在夜幕前夕结束了。

夜晚的大阪坡充满了数不清的宁静和悲伤。阿俊的影子在米白色的灯光下虚煌而孤单。命运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设定好了两条路,我们虽在开始的时候分道扬镳,而结局总是殊途同归呢?

多美的设定啊! 阿俊推开了自行车修理店的门,那是他的家。 爸爸在专心看电视,阿海轻声的走了进去。 “很晚啊!”爸爸说,“别让你妈担心” 阿俊没有说话,他对爸爸报以目光回答,那是与父母间才有的默契。 “俊,晚饭吃了吗?”妈妈的声音从阁楼上传了出来,阿海从顶柜上取出了一个相册说,“已吃了”

阿俊来到自己的房间,二楼的窗子面朝街道,他推开来,风马上就灌满了屋子。 夜景越来越飘渺,而他打开的相册里,是一张和阿海给他看的一模一样的相片。

同样的洁净而泛黄。

同样的三个人,三行小字注明的照片上人的姓名。

他抬起头,嘴里念起同样的话。“泽村雄一郎…”

而那时,街道旁边的河道里,船只呼啸而过,刺耳而悲凉! (part10)

又是白天。又是晴朗的日子。 女孩子穿上了清洁服,拿着扫具走进拉丁楼。

“谢谢你们”门楼口有男生迎接。

“在干什么?”旁边的人纷纷侧目。

“各位义工,欢迎来到拉丁楼”水沼站在二楼转角的楼梯上说,“多谢你们,协助保存这幢称得上是文化财产的历史建筑”

“哇”女生们都纷纷拍掌。

“男同学,危险的工作就交给你们了”水沼说,“现在开工吧!” …… “拜托啊,这个不要拿开……”

“没有例外吆,这是指令!”

“算了吧!动手”

“哈哈哈哈哈哈”女生们对着从柜子缝隙里的内衣和纸巾笑个不停。

拉丁楼清理的工作正在进行中。 “喂!小心点”楼上的男生抬着书桌走。

“啊!”楼梯的扶手被撞断了掉下来。

“喂!小心”女生们跑开了。

空气中虽然尘土很多,可是阿海心里很好。

“一年级…二年级数学,都是答题纸哎”阿海扫了扫上面的灰尘半蹲下说。 “是猜题的重要资料”阿俊站在梯子上从书柜顶端取下一沓纸卷。

“啊,是北斗姐的数学试卷…满分哩”阿海张大了嘴看着北斗姐娟秀而模糊的字迹。

阿俊跳了下来,他的脸靠近阿海,也看那张试卷,忽然一阵冷风吹来,阿俊连忙站起来。

“这里交给你,通通都要搬走”他跟旁边的一个男生说,“我去帮帮那边”

阿海眼看着阿俊从自己的身边跑过,风又冷了些,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拿着,松崎”男生递给发呆的阿海一沓试卷。

“嗯,……是”阿海看着阿俊离开的那个拐弯处。 “水沼说,若不肯定是否保留,就烧掉”阿俊对旁边的男生嘱咐道。 “真的很脏唉”悠子一边拖地,一边跟信子说。

“上次打扫是哪时?”信子皱着眉头问旁边的男生。

“我入会以来都没有试过”擦地板的男生认真的回答。

“啊?”信子和悠子张大了嘴,“明天要带羽毛球会的同学来”

“拜托啦”男生笑嘻嘻的说。

那时候,阿海正望着在墙壁上钉钉子的阿俊,他表情专一,嘴里叼着一根铁钉。不知道什么原因,阿海突然觉得她跟他之间,忽然出现了一条无法触摸到的裂缝。

下午总是很快就来的,没有拖延,不多不少。白天要结束了一整天的劳动。

阿海路过风葬场,迎面扑来的是纸和树枝燃烧的味道。

火苗不停的窜入那些笔记本和试卷中,残存的记忆一下子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干干净净再也找不回了。阿空和水沼在一旁说说笑笑,阿俊把废弃的木质家具丢尽火焰里。

被火焰照亮的他的轮廓,在很多年后,阿海仍记忆犹新。

“阿空,我先回去了”阿海终于找不出理由跟阿俊说一句话。 “好,晚饭前我会回来”阿空笑着说。阿俊一直没有看她,那些火焰下的人们的影子,忽然就变得冰凉起来。

阿海几乎是跑回去的,因为她不能忍受这样忽然的冷漠,而她对此的原因一无所知。 “你今天怎么了?”水沼后来问阿俊。

“没事啊”阿俊那时候回答。

薄薄的云层后,月亮露出了半个头。虞美人进入了睡眠,所以不再红艳。而总在十二点钟来临的午夜,为什么会在十二点以前到呢。

巨大的烟囱里冒出的黑色的烟粒漂浮在空气里变成了数不清的云层,轰鸣的笛音悄无声息的减弱。阿俊走到了爸爸的驾驶舱里。 “爸,我有事想问你”

“我在忙,长话短说”爸爸头也没回,仍专注的握住方向盘。

阿俊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洁净而泛黄的照片问。“这泽村雄一郎,是我的亲生爸爸?” “这件事之前已经谈过”爸爸愣了一会,神情严肃,“你是我的儿子”

海面的浪花拥簇在船身,船只驶向很遥远的地方。那是距离往事最近的地方。

“那天刮着大风”爸爸语带怅然的说,“泽村带着还是婴儿的你和户籍册前来……”

“那时我们的宝宝刚刚夭折,你妈妈像抢一样,把你抱过来,让你喝母乳”

“泽村是个优秀的海员,朝鲜战争时成了补给船船长,后来不幸中了水雷,之前他一直给我们送奶粉”爸爸转头笑着说,“最近你杖的越来越像他了”

“但你是我们的儿子”

“爸,谢谢你”阿俊深吸一口气,他走向了船头,海浪不停歇的击打着船身,那时候,他忽然感到如海水般平面而汹涌的悲伤。

也是那时候,阿海正好升起红白色的旗帜。

“广姐姐,来了吗?”阿海跑到广小路房间的窗子旁问。

“还没呢”广小路说,“可能它今天不会经过”

……

阿俊从市役所回来,印有“拉丁楼重生!”的报纸一张张的被刻印出来。而总是那时候,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死去。 “北斗姐?”阿海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北斗。

“海,进来吧”北斗抬起头笑着说。

“你要走了”阿海看着那些笨重的行李袋。

“多谢你的照顾”

“我想去送你”

“不用了,车下午才来”

“不舍得你啊”

“我会回来玩的,你上学迟到了”

阿海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出门的时候,北斗说,“希望你和风间好好发展” “我上学了”她笑着跟北斗说了再见。

( part 11)

来往的风间的故事是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停泊,而总也走不完的路是否可以像时刻一样,一秒秒的流逝但不会腐朽呢。

阿海想,我总要弄明白一些事。

她这样想着不由得步伐就变快了。

“号外!号外!”

“请看看”

树影下的铁栅栏旁拉丁楼的学生在大喊。 “《文艺拉丁》请看看,号外!” “今日也请你来帮忙”

“拉丁楼大扫除开始了,号外,号外”

阿海在这些声音中远远就分辨出风间的声音。她摈弃呼吸,快走几步。

“今日我也回去的”有女生接过宣传报对阿俊说。

“早上好,幸苦大家” 阿海愕然的看着从自己面前跑过去的阿俊,“今日也全靠你们”阿俊对其他人说。

“喂,松崎”旁边的男生递给阿海一张宣传报。

阿海错愕的走在“号外!号外!《文艺拉丁》号外!”的高低参差的吆喝声里…… “给你下一张”男生被刷好了胶的标签递给阿海。

“是”阿海接过的时候,忽然听到有很多女生的笑声。

“加油啊,真勇敢!”伴着这样的喝彩声阿海把头转向了在悬挂在屋顶的灯具上工作的阿俊。

“噗”

灯亮了。

金黄的光线均匀的涂抹在墙壁之上。

投射在阿俊轮廓的光的阴影,幻化一个从二楼跃下又消失的梦,阿海有些措手不及。

突如其来的冷漠如同灾难一样,水雷一样的炸开了,阿海吓了一跳,那明明是爸爸的影子。 雷电交加的傍晚,一样的小径,淅淅沥沥的雨滴在阿海撑起的伞上。

可是为什么自己却感觉到密集的数不清的悲伤正慢慢的淹没自己? 那和虞美人一样颜色的伞竟也挡不住这许多风雨? 还是说,故事就是从一个千疮百孔到另一个措手不及来发展呢?

阿海静静的站在风雨吹满的红扳坡上。

越来越少的人从校园里出来,已经黄昏,没有太阳。

自行车摩擦的声音,阿海听到了,微微有点紧张。

雨天,两个人。两种悲伤化作河流沿着海岸线一只流到海中。海浪泛起了冗长的低声絮语。

“你若不喜欢我,就说出来吧”

那是走了多远后,阿海鼓起勇气说出的话。

( part 12)

阿俊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老照片。

像一把弯刀,精准的,毫无保留的,截取了自己心脏的位置,命中了本该跳跃的东西。

所以阿海看到阿俊拿给她看的,上面注释这“泽村雄一郎”的旧照片的时候,自己已然领悟了一切。

雨滴在路面上,涟漪一圈圈的荡开。或者如一朵朵绽放又枯萎的虞美人。

“泽村雄一郎是我的亲生爸爸”阿俊想要生气,悲伤,愤怒,可是一切都软到在巨大的现实的旋窝里,化作无数纤细的无奈,“简直就是文艺电视剧”

“怎么一回事?”阿海仍旧不敢相信。

“我去市役所查户籍,确认了”那是风间吹来冷雨拍打在阿俊脸上的时候,他说的话。

“那么……”阿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们是兄妹!!”阿俊看着阿海,认真的说。

“怎样做好?”

“没有办法,唯有装作没事吧”阿俊说,“就像之前一样,只是朋友” 夜晚又淹没了阿俊骑自行车远去的背影,天桥下传来的嚣张的引擎声中摩擦出的尖锐的故事。

回到家的时候,阿海已经累了。

“阿空,阿海在学校遇到什么事情?”牧姐问。

“不知道,应该没事吧”阿空说。

“是吗?刚才的晚饭有点异样呢”

“而且她浑身湿透”广小路双手托起脑袋。

“一定有事,她没试过这么晚回来”牧姐肯定的说。

如果一切都是一个梦,醒来后又无法记忆起,那该多好呢?

阿空推开了门,“姐姐,要泡浴吗?”

“不……”阿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

“感冒了?”阿空轻轻的合上门。

( part 13)

夜晚的时光总是让人措手不及,没有人能够把梦境带回现实中。阿海一整晚都在做同一个场景梦的重复,她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懦弱和悲伤。

而晨起之后,一切都又浸泡在睁开眼即可见的悲伤的河流中。

厨房传来沙沙的声音,阿海走进去的时候,天空已经放晴。似乎所有难过或是无所适从的记忆都烟消云散。阿海走进厨房的时候,太阳正斜铺在地面上。白米饭的香味穿过了一指厚的木板,穿过了晨雾,和遥不可及的记忆。 妈妈就是在那时候回过头来,笑着对她说的话。

“早上好,阿海,睡得好吗?”

“妈妈回来了?”

“什么?我一直都在啊” 阿海愣住了,而就在那一瞬,她听到爸爸的声音,“阿海,我要升旗了,过来啊”

“爸爸”

阿海轻轻的念了出来……

“阿海,这一次我会留很久”

阿海哭着跑向了爸爸,在他的怀中抽噎着听他的诉说,“你长大了”

……

希望是多么残忍的东西,让你舍弃一切都追求的东西正离你越来越远的时候,阿海的眼泪在夜晚的眼瞳中渗透出来,那个梦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无法触碰,真实到不存在……

阿海推开了厨房门,应有的器具,材料都整齐的堆放在那里。可唯独没有妈妈的背影,没有沙沙声,没有爸爸的呼喊声,……

又是新的一天,阿海推开窗子的时候,天空雷雨交加。

风雨中阿海仍然升起了红白相间的,蓝色点缀的旗帜。…… «END»


大一还是大二写的,勿忘初心!